这个人死掉了

举案齐眉 佛爷性转!!!

早晨下了一场大雪,他们都说今年这雪下的太早,我搬了条板凳坐在门外看,雪落在我脖颈上,手腕上,面颊上,可我竟一点都不觉得冷,原来北方的雪是这样的。

我自己都忘了这是我到此处第几个年头了,听说长沙城发生许多事,九门清洗,鲜血浸透了土地,那些老伙计没几个逃过一劫的。

如此看来,多亏我当初走的早些,那种时候若是要我面对绮姗我大概会崩溃,我听说她有一对儿女,老大叫思举,老二叫思案,都是收养的孩子,她早年逃难受冻冻坏了身子,是很难生育的。

这些早年坐下的病最是恼人,绮姗每每来了月事总要疼得下不来床,手脚也是冰凉得不正常,补药一碗一碗的喝也不见起效。

从前在长沙是见不到这样的雪的,我也是这般坐在屋檐下,只不过从前看的都是雨,我喜欢瞧那些人匆匆忙忙避雨的样子,或有的撑着把油纸伞缓步前行,有次瞧见个穿一身绿衫的姑娘走过,她好优雅,捏着裙子提起一些,白皙的脚踝就露出一些,像极了我几日前见到的绿色药瓶,便是那个翠玉的,摆在最里面。

从前的日子虽然无聊,但换种说法便是悠闲,这算命摊子打理起来倒也省心,只是掸掸灰,其余的时间养花养鱼晒太阳便也过去了。

倒是有一日,我搬了张躺椅放在外头,打算吸取这天地灵气日月精华,这刚躺下,便瞧见远远的来了个人,我戴上眼镜仔细一瞧,好像是那个药瓶姑娘。

药瓶姑娘许是瞧见我了,径直走了过来,小皮鞋踩在底下发出嘎达嘎达的声音,好听的很。

好一个美人,那双桃花眼不知前世能惑乱多少人,我瞧她鼻梁也高眉骨生的也极好,若是老爷子之前叫我的相面之术没错的话这姑娘将来必成大事啊!

老天爷啊老天爷,算你疼爱我齐眉一回,把这么个人送到我面前,这不就是在暗示我抓住机会吗!

我从躺椅上翻身下来,整了下刚才躺皱了的大褂,说姑娘,我瞧你这面相是个能成大事者啊,你我有缘,不如我送你一卦!

那姑娘大概是新来的,当我是个江湖骗子,往桌上放了两个铜板,笑着说不必了,多谢你。

我把铜钱还给她,说姑娘,我齐眉算卦只看缘,我与你有缘。

这当真是天赐的姻缘,那姑娘名叫张绮姗,本家在东北,我瞧她身材高挑线条凹凸有致,不穿那些个旗袍真是暴殄天物。

对于张绮姗的美貌,那些名媛小姐都是服气的,只可惜她平日里只穿那几件衣服,真是可惜,几件旗袍和洋装还是我和小九好生哄着她才肯收下的。

她不是个一般女子,有实力有脑子,这种人不做上位还有谁敢?长沙城的人唤她一声佛爷,是冲着她而非院子里那座大佛。

绮姗自然也是无数人追求的对象,香艳又自持,她不喝酒只举杯微微一笑,其余人皆自饮一杯,不为别的,敬她美貌。

这样的人,谁不爱呢?扪心自问,我对她的感情不像说起来那么纯粹,又有谁能那么纯粹,我们对她的好本质是什么,或许她知道,或许她知道但不信。

绮姗和二爷最亲密,她有时不忙会去听戏,二爷不管人来不来,一直给她留着雅座,我本以为他们俩会在一起的,我在绮姗手上看见了二爷家传的戒指。

这便是命,神奇无法预测。

二爷娶夫人那天绮姗也去了,还送了好厚重的一份礼,用红红的纸包上,再用金线捆好上面画上些喜庆图案,看上去十分体面。

本是喜事,二爷却不太开心,他只问绮姗,明儿还来听戏吗?

绮姗却转向二夫人,说:“恭喜二位,永结同心百年好合,绮姗最近起了疹子不敢见风,但这么大的喜事必然要亲自道贺,见二位新人一面便了了心愿,现在该回去了。”

他们不知道,但我清楚,绮姗与二爷并非问心无愧,她难得的去挑珠宝首饰,到最好的裁缝店里订了几套旗袍,穿着细高跟练习走路的样子我还记得。

那些个晚上绮姗换上新买的耳坠子去戏楼听戏,二爷是只给她一个人唱的,以后再也没有了,那里再也不会有绮姗的笑声了。

绮姗的眼睛暗了些,她说有一束光永远的消失了,她尽力了,可还是抓不住。

纵是举案齐眉,到底意难平。

我和小九的心思一样,只一个眼神便明了,我们都喜欢绮姗,都选择守在她身边保护她,何尝不羡慕二爷,他明明有那么大的机会。

小九的确聪明,但他的头疼病是一日比一日严重,甚至要靠吗啡镇痛,我劝他停一停,他叫我别说出去,这些事只能烂在肚子里。

她后来做到了长沙督军的位置,这其中的艰难苦楚只有她知,我还记得她那晚喝醉了酒,抱着我哭得满脸都是泪,她说:“爹娘,我该到哪儿找你们啊!”

原来她看起来百毒不侵,有金刚不坏之身,也只是个二十郎当岁的人,一个没有家的人,她也有想爹想娘的时候,可她只能想。

我晓得,她需要我的。

老爷子曾说卦不敢算尽,他唯一一次算到了头便是算我,他说我命里有个人,只是多磨难,叫我好生坚持。

二夫人出了事,启姗跑到北平去买药,回来之后受二夫人之托将药留下了,费了许多辛苦却又招人恨,甚至到了叫二月红把剑贴着她脖子的程度。

之前二月红雨中求药,他在雨中淋了多久,绮姗也在雨中淋了多久。

当时我并不在,是听副官说的,绮姗的肩上还有伤,那剑复又砍在她肩上,可她连辩解也没有,只是说:“若二爷要杀我泄愤,便动手吧。”

绮姗很伤心,她难得饮酒,喝的脸颊绯红倒在桌子上喃喃自语,说什么“我与你的情分,竟也只是如此,我张绮姗终究是不欠你什么。”

她呕血,大口大口的血混着酒精。

后来陆建勋来了,我猜到他那些卑劣手段,他把绮姗挤下来,坐在那个位子上搜刮民脂民膏,我是极厌恶他的,他虽然享得了一时荣华但担不起这命格,自作孽不可活。

我和绮姗上了火车,她遭人暗算的手臂中弹,鲜血哗哗的往外流,我扶着她坐在座位上,她的脸色苍白,靠在我肩上好似一片落雪,我摇摇她,说绮姗,醒醒,千万别睡。

绮姗抬起头虚弱的看着我,她的脸上气若游丝,说:“老八,我死了就再没人替我收尸了。”

我的眼忽然变得很酸,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,哽咽着说佛爷,长命百岁,万年富贵。

不知坐了几天的火车,我们才到了东北,之前绮姗只说会有朋友来接,叫我不必担心。果真下了车便有人来接,我们的行李都是他们帮着拎回来的,原来佛爷所说正是那位贝勒爷。

晚上我和绮姗住在贝勒府的客房,方便照顾绮姗我俩便住在同一间屋子,绮姗手臂上的伤终于能好好处理,血凝在纱布上成了黑色,我只是看着都觉得疼。

我身上所受不过是些小伤,倒是绮姗臂上伤口有些溃烂,有些脓血,要挖去坏死的肉再从新养好,大夫说还好是冬天,若是夏季拖这么久怕是整条胳膊都要保不住了。

贝勒爷很是关心,问长问短好体贴,许是瞧出绮姗眉目中略有倦意,这才肯离开。

等到人都散了,绮姗把头靠在床头,说老八,我没有退路了。

终究不明媚,也罢,怪这世事吧,老爷子去之前告诉我莫要逆天道,原来如此。

绮姗与贝勒爷走的很近,我并非不知道这其中意味,可是我不能说些什么,毕竟现在能帮她的只有那个贝勒爷。

那天晚上绮姗似是喝了酒,面色潮红,走路也歪歪扭扭的,她那天穿了身墨绿色旗袍,盘口的样式也是最新,甚至戴上了一对儿墨玉的耳坠子,我在那一刻好羡慕那些所谓王侯将相。

她是在晚宴后过了一段才回来的,我推开门她便倒在我怀里,软软的香香的。

那股子脂粉气是污浊的,那股俗香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。

她忽的笑了,是冬雪之后,漫山桃花灼灼,春风拂过,恍若初见那刻,人间最绚烂烟火。

绮姗的脸泛着红晕,我解开她一颗盘扣,露出雪白的颈子精致的锁骨,再一颗,是无尽风月缠绵不可说。

可第二天一早,绮姗告诉我,她要我回长沙,我十分震惊,觉得她在逗我开心。

她把耳坠子摘下放在我手上,说老八,这个便送给你吧,我和你的缘分终究只是到这儿了。

我抛了宅子地产和那些古董,奔波一路不是为了这些,我只是想守着你,到我死的那一天。

我和她从那天起便不一样了,我想说你这样图什么,和那群男人睡个遍你开心吗?可我看见绮姗垂着头的样子,再多的话都说不出。

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破了规矩,我齐眉二十来年第一次算自己,却是命里有时终须有,命里无时莫强求。

或许我离开是对的,我没有告诉任何人,在一个清晨拎着行李上了火车,来了这个地方,一住便是十几年。

再一次得到关于绮姗的消息是三天前,听说她住进了格尔木疗养院,我很想她,想去看望她,又是几天颠簸,我再次看见她。

岁月无情,却唯独饶过她,她还是那么美丽动人,或许是张家血脉的关系吧,她瞧见我很是开心,说老八,好久不见。

是了,许久不见,甚是想念。

我瞥见屋内书桌上摆着的照片,是我们九门唯一一张合影。

绮姗与我说了很多,她在倒茶的时候却用左手,我出于好奇问了句,她不甚在意,说之前被子弹打伤了骨头,还玩笑说之前伤了左手时还说幸好不是右手,原来在这儿等着呢。

我和她坐在外面的长椅上,阳光暖暖的,绮姗靠在我肩上,她说老八,三十二年,我第一次真的静下来去听鸟鸣,去看太阳和绿树。

是啊,你之前是为别人而活,从未停下来去看这些东西,你是药,治天下人却漏掉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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