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眉妩

按照旧礼，皇上要带着皇后去泰山祈福，愿风调雨顺天下太平，但西北战事日益吃紧，皇上甚至动了御驾亲征的心，此事竟也一拖再拖，直到元凌的三哥终于传来消息，战事告捷，不出几日便可返京了，现在军队正驻于西口关。

元氏十一郎此次入宫探望孕中的元凌，带来了这个消息。

我想问凌，为何边关告捷此等大事不是天子先知晓，而是元家先知晓，甚至都已入宫告诉了一位娘娘，那消息还未从西北传过来。可这些不是我该问的，我只要做一个安静的婢子就好，装作自己是个聋子。

想到此处，竟有些感叹，原来这后宫与前朝关系如此紧密，难怪。

十一郎似是很喜欢他的小侄儿，每次入宫都要贴着元凌坐，一双手在元凌的腹上摩挲，是完全不知该用什么力道，倒是有些可爱，每次都惹得元凌笑起来，握着十一郎的手叫他莫怕。

兄弟见面自然开心，十一郎在宫中直留到宫门落锁，这才依依不舍的告辞，临别前还要抓着元凌的手叮嘱他许多，看起来竟像是凌的兄长了。

元凌躺在床榻上，高耸的肚腹已有七个月，只是对外仍说是六月。他最近十分喜欢青梅，总是要在深夜梦醒时吃几枚。那青梅酸的不行，他要我也尝尝，我只咬了一小口便觉得牙都倒了，他却说如此口中倒还舒服些。

烛火摇晃，似是窗子未关严，我提着灯走到窗边，却见一只小雀鸟正跳着，很是欢悦。并未多想，我只关了窗便回来了。

元凌拨开柔软的纱，露出他纤细的手指；“其实我心里很是记挂平旌，但我又无从知晓他的现状，只好每日在这儿想着念着。但他若回来了，我与他终究只是世子与贵妃，是不得更进一步的，他有萧氏我有元氏，我们是两只被绑着石头的鸟，纵能振翅飞起亦不过数丈，摔下来便是一摊血肉。”

元凌的眼中有点点亮光，是泪，传说鲛人泣珠，大抵如此。

“那日在林中初遇我便问他，可知我是谁么？他说：如何不知元家四郎，郎绝独艳的凌公子。”元凌抬手拭去一颗泪，那透明珠子从他修剪好的指甲流淌下去“我又一次怨恨父亲，为何要将我送入宫来，即使父亲再宠爱我，那又如何?我到底是比不过元家的富贵荣华，一入宫门深似海，从此萧郎是路人。”

元贵妃，是元氏的贵妃，是元氏位高权重的象征，亦是一颗博弈的良棋。元安舍不得浪费儿子的美貌和智慧，于是他让三子去了边关，让四子入宫。

我看着凌疲惫的样子，心被揪起来一般的痛。美人便是有如此魔力，能叫你为他变化，将他的喜怒哀乐奉为最高。

“我哪里愿意做什么贵妃娘娘呢，我只想做他等我萧夫人罢了，但是我又不能，所以我只好骗他气他，我也曾从他那个年龄经过，知道为了心爱之人可以舍弃多少。”

我问元凌：“若是世子此番回朝皇上赐婚，或是某位大臣的爱女爱慕他，非他不嫁，你要怎么办呢？”

美人垂目，指尖攥着锦被上一株金色莲花。

良久，他开口道：“我不知道，难道我能去与皇上说不可如此吗？我不能。”

我知道，我说错了话，元凌应该伤心了。

可一想到如果将来这些真的要发生，到时元凌会如何，我便更怕。

我能做的只是说一句：“娘娘，夜深了，就寝吧，奴在外面守着您。”

若是西北战事已平，祭天之事便要提上行程。如今皇后亦有孕，皇上一走不知她要将后宫搅成什么样，只能期望她忌惮元家势力，可安分些。

天边一颗星辰坠落，曳出一道白光。